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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西日记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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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3年10月4日
早上的帐内温度是5度。这两天,哥儿几个有了安分羚羊的羽绒服不再感到寒冷,大家开玩笑,每个人的羽绒服都塞到哥儿几个帐篷里,最后哥儿几个被热死了。今天哥儿几个的新问题又来了,没有袜子换了,从早上开始他就琢磨着洗袜子的问题。
彩虹不是每天都能出现,云彩则每天都变换着姿态,所以每一天对我们来说都是新鲜的充满诱惑的。今天,东边是热烈的云,桔红色,就像蒸腾的火焰,而我头顶的是温柔的云,像挂在蓝天上的缕缕丝棉。被朝霞披上黄袍的城墙在沟对面坚定地伸展着残破的身躯,旁边是嫩黄的小树,就像婴孩依偎着爷爷。
八点四十分,我们陆续走进田野。安静的长城边上,增加了一串红黄蓝的点缀。哥儿几个亮开喉咙唱起歌来,我也油然而生对歌欲望,可惜我没有嘹亮的歌喉。此情此景让我又听到缭绕在神山冈仁波奇旁藏族姑娘动人的歌声,又想起从我冰凉脸颊流过的热泪。有时候,我们会被自己感动。走在我前面的嘎玛时不时扇动双臂,随时要振翅翱翔。广阔的黄土地给了我们自由的感觉。
边墙在黄绿色草甸上顺着坡奔跑下去,穿过一个完整的包砖楼子,划出一道柔和的线条。哥儿几个站在砖楼上面,远看去,只是一个小点,但洪亮的声音传过来,“我-们-来-啦!”包裹楼子的条石很大,券门有半米多高,钻进去,里面是细细厚厚的尘土,侧面的条石被磨得很亮,我于是扶着几百年前人们抚摸过的痕迹爬上楼子。一冒头,下面拍片的歇了就让我消失,于是我就坐在洞口作记录,被爬上来的竹子拍了工作照。当竹子为小兔留影时,我把蓝天映衬的他们两个与长城的身影一起留在胶片上。每次从山西回来,要花很多时间在图片制作上,给自己回忆的机会,也给自己快乐的理由。当伙伴的身影在显影盘中逐渐清晰,存储在心里的感情会一股脑地涌现。山西大地,长城边上,播撒着我们友谊的种子,累累硕果收获在我的心田。
从楼子向西看,沿坡修建着二十多栋石头房屋,掩映在几棵大树下,这就是寺怀,一个停留在人们记忆里的废弃的村庄。寺怀这个诗意的名字在我第一次看地图时最先走入我的记忆,没想到它已经成为了过去。路过的羊倌告诉我们,76年地震以后,村子迁移了。村庄还很完整,看不出地震的痕迹。石头垒筑的墙体透出节奏,石片挑出的檐子演绎着原始的韵律。三间高大的牲口棚还保留着生命的气息,走入石条砌起的宽大拱门,中间大厅还有很多干草,左手一间侧面是通长的石头凿出的食槽,右手一间的食槽在中间,看得出当年的兴旺。我们走家窜户,寻找着以前人们生活的痕迹,土炕,带风箱的灶台,鲜艳的墙裙,记载着人们的生活。我们发现墙上有个小方洞,有人猜测是放油盐酱醋的,有人说是放油灯的。白墙上有很多涂鸦,不知道何人何时来到这里抒发自己的情绪,“为什么想起你,就在也难忘记;为什么离别你,灵魂也离去;为什么梦见你,泪珠就往下滴;为什么想起你,心里就甜蜜蜜”。这应该是对爱人的依恋,可此时我把它理解为对逝去村庄的怀念。我们都爱上了寺怀。
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,脚踩着柔软的枯枝干叶,软软的地面让我产生幻想,长城边上多些这样的土地该有多好!江湖遥遥走到前面,十一点钟的时候,我们在林间小路上发现了江湖留下的两处标记“10:06”旁边是大大的箭头,有力的箭头提示着我们之间的差距。
一座包砖楼走进我们的视野,一面砖坍塌了,券门完整,我和铁片仰头数楼子包砖,大概52层,每块砖15公分高,60公分长。向远处延伸的边墙和一坐高山擦肩而过,地图上,高山的名字是“红山”,山上有烽火台一座,上面竖着一个桩子,他们说那个桩子就是江湖。我们赶紧向那个高点进发,走了半个多小时,“桩子”一动不动,让我怀疑那是不是烽火台的一部分,被风化剩下的烟燧。
十二点十三分,我终于爬上了红山,证实了“桩子”的确是江湖,他已经在上面等候了一个多小时,高处不胜寒,我想如果我们要是再晚一些,江湖就会像“冰山上来客”里面牺牲的一排长一样,和长城永结为一体了吧?
在孤高独立的红山上,手机信号充满了四个格,我赶紧拨通家里电话,猪猪告诉我,他去了“大中”、“大颐”就是中山公园和颐和园,还要去“大圆”圆明园,脆脆的声音很兴奋,让我心里多了些安慰和感激。
从山上下来,越过边墙,来到红山村。村口有井,一位大娘听我们想要水,就赶紧把手里的镰刀递给身边的小姑娘,走两步,又不放心,回头来嘱咐小姑娘不要动镰刀的刀刃,然后紧走着去取打水用的桶。小姑娘很漂亮,浓眉大眼,而且很干净,穿着也鲜亮。
正沟离红山村只有一刻钟的路程,村子建在沟里,我们进村的时候先经过房顶,然后是院子。几乎每个修成平台的院子都有一条狗,它们用狂吠维护着自己的势力范围,它们跃跃欲试,但不会迈出自己的范围一步。只有一条黑色的狗用绳子拴着,黑亮的皮毛和更加明亮的眼睛,想必它是村里的狗老大吧?
我们的队伍从正沟开始拉开距离,当我爬上离村子不远的一座包砖楼子的时候,铁片儿遥遥地走在沟对面的高坡上,我和小兔竹子拼命喊叫拼命挥动胳膊,想引起他的注意,点缀在黄土坡上面的铁片像银幕上的侠客,和我们隔着一个百米空间,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,浑然不知我们的动态。
被视为珍贵的水曾经在这里留下痕迹,它们曾经睡过的河床与边墙交叉,床上铺垫的大石块还依然平整。有水相伴的边墙是什么样子呢?那时候它还年轻,就像水灵灵的姑娘吧?
我和歇了还有嘎玛成了一个小分队,过草甸,钻树林,翻沟,脚下是羊倌踩出的羊肠小路,路面上时常发现登山鞋的印记,让我知道,我的伙伴就在前面。两点半钟,我们经过头墩,村庄在对面山坡上和我们相视,一条小路穿过一座古老的城门。村子是黄土的颜色,村庄、人、土地是那种“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”的和谐。一直不愿意用“贫瘠”来形容这里,因为我总能发现这里的生机在顽强生长,可贵的自然本性毫无戒备地展现在眼前,敲击着我的心灵,激起感动的浪花。
失去砖的楼子在慢慢回归自然,身上的千疮百孔像圆睁着的眼睛,最上端长满杂草,歇了拿下自己的帽子,灿烂地说:“像不像我的发型?”我和噶玛连忙点头。边墙像是被一刀劈下,做了沟壑的墙壁,有的地方就像尖锐的刀刃,断面是新鲜的痕迹,大小碎块凄然躺在十米多高的边墙脚下,虽然被剥离,但依然如石块一样坚硬。
竹子和小兔背着大包的身影出现在对面的山脊,背衬着蓝天,我不由得换位思考,他们看我们也一样觉得帅气吧?在广阔的山野里我很渺小,可是我心里装下了这么宽广的空间,我又觉得自己很大。竹子像将军一样向山下指:“他们在那儿!”哥儿几个正在小水洼里洗脚,如愿以偿使他晒红的脸膛多了喜庆。
三点四十,我们到了小七墩,叫“墩”的村庄太多,使保存在我脑中的路线纠缠在一起,分不清楚先后顺序。站在村口的孙祥老人答应给我们煮一锅土豆,并热情地带我们去他家。我们正赶上孙祥的侄女和父母来探亲,女孩子穿着高跟鞋走了四个多小时的山路,只是“有点累”!她的紧身红色毛衣和喇叭裤让我猜错了她的年龄,她还在读中专,念农业种植。孙祥老人要给我们的瓶子里面灌上水,我们坚持自己去井里补。回来的时候,江湖给老人挑了一担水,娴熟的样子像是能干的女婿。我和羚羊也跃跃欲试,但是都不成功,再简单的生活也需要技巧和实践积累起来的经验。看上去朴实无华,其实走进去会发现深深的奥妙,真正了解后,会自惭形秽。
一个多小时后,土豆煮好了,我们或站或蹲在院子里面吃土豆和烂腌菜。眨眼工夫,三十来只鸡出现在院子里,啄食着我们剥下的土豆皮。
我抱着五个热乎乎的土豆去高处的楼子找等待威威的哥儿几个,没有背包的身体很轻盈,跳过田埂的瞬间,心里突然流淌出韩红的那首“家乡”,“阿妈拉说牛羊满山坡,那是因为菩萨保佑的,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,美丽河水泛清波,雄鹰从这里展翅飞过,留下那段动人的歌”。也许我心里已经把这里当做家乡了吧,她在我心里有种对亲人的牵挂,菩萨也给这里一条河吧。
晚上,我们宿营在村子不远的一个堡子里,柔软的土豆地里我们比赛看谁的地面最平整。歇了在我自己的地盘画上五个星星,为自己挂上五星级标志。
朦胧的月亮下面,我们烤篝火,喝咖啡,还有铁片无意制造的泡藤片二锅头。歇了唱起崔建的歌,一首又一首,磁性的嗓音往我心里写着甜蜜。他自己也痴迷了,一边唱一边顶着膝盖掰柴,一根又一根,一根比一根粗,“唱了三首了,这根还没撅折呢!”哥儿几个按耐不住了。
云彩像一条鱼游向月亮,直到把月亮镶做自己的眼睛。江湖说:“要起风!明天要下雨!”
本帖由 layla 于2003-10-25 13:30:05发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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