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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西日记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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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3年10月3日 晴
夜里，一定有仙人在天上犁地，让我们早上看到的云彩就像整齐的梯田，完全铺展在我的头顶，使我分不清天上与人间。还没出现的太阳逐层将云彩染上红色，而脚下被打上白霜的土地，和远处银光粼粼的湖面一起，将我拥抱在奇妙之中。
江湖怀揣GPS跳上城墙，面向东方虔诚地等待太阳的出现。“10，9，8，7，6，5！”江湖开始倒计时，但是太阳开始和他开起了玩笑，红色面纱依然遮盖着山头的那片天空，让江湖的倒计时不得不嘎然而止。“太阳迟到了！”江湖裹紧冲锋服，缩缩脑袋，“迟到得还挺厉害！”他继续抱怨，“再迟到我的GPS没电啦！”听到这话，善解人意的太阳终于雍容地从山后款款走上来，映亮了我们的脸，映透了我们的黄色帐篷。最后出场的是两道彩虹，一左一右陪伴太阳由红色转为光芒四射的白，为太阳搭起一个七色谢幕光环。
我们的路好像永远是重复，下沟，翻坡，但用心体会依然会发现那么多的不同。这次来山西是我最觉熟悉与亲切的一次，对我来说，脚下的路已经不是最重要，心灵的那种满足使我倍加愉悦，就像罗曼罗兰说的，这种愉悦使我“增加了日常战斗的勇气”，它使我的人生增加了一个层面，使我的生活多了一笔色彩。沉积在心里的是一种营养，滋补着我心中的自信还有幸福。我看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，从而让我去审视自己生活价值的所在。
河谷中的溪水因为两天的晴朗而即将消失，只留下湿润的鱼鳞状河床，反射着太阳的光，深褐色的河床将被太阳带走最后的水分转为与周围无异的黄土，等候下一次水的滋润。河谷在远处拐弯，站在天边的一头毛驴投下玲珑的剪影。夹在峡谷上方的云彩呈放射线形状，盯上一会儿，人仿佛就飞起来了。
十一点钟，河谷引领我们来到一个大村子，村口的老人告诉我们这是“二墩”，后来得知这个村子有五十户人家。江湖见人就讨月饼吃，一位老人拿出一个粉色塑料袋，几个苹果，几块桃酥，还有一块金黄的月饼挤在其中。江湖很理解我的痴迷，分给我一大块，我捧着它，一个渣一个渣地品味。村口有一眼井，给我们月饼的大爷取来打水用的皮袋子，一边一袋一袋地拎水，一边和我们聊天，他说他好几次给路过这里的外国人打水，他们也是走长城的。大爷想去北京，想到北京去说相声。
孩子们轮流骑一辆自行车，玩着刺激的游戏，把车推上高坎，然后从坡上冲下来，还有的冲进水洼里，溅自己一身泥，停下来揪着衣服嘻嘻傻笑。小卖部的主人赶着驴车回来了，于是我们就有了啤酒和饼干。有个六七岁花脸男孩子攥着五毛钱买瓜子，还买了一条像鱼片一样的东西，我看着眼馋，问是什么东西，店主人告诉我“是孩子吃着玩的！”我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没有买来吃。花脸男孩跑出去又回转来，讨回应该找给他的一毛钱，攥进小脏手里。猪猪应该比他大，但是还没有学会花钱。歇了举着相机，围着老人和孩子团团转，胶卷用完了就来抢我的相机，我的相机里面也只剩下最后一张了，他有些失望，回头看见孩子们举着酸溜溜，于是高兴地去讨。
当我们离开二墩的时候，孩子们和我们说“拜拜！”，此时竹子和小兔已经先行走得没了踪影。
中午一点钟，我们经过六墩，这里只有六户人家。十几岁就离家打工的小伙子看到他的村庄出现在我手中的地图，很吃惊。后来他抱怨说，农民的日子多年没有改善，扶贫款到不了老百姓手里，都被上面层层苛扣了，“你们帮我们反映反映吧！”。
离开六墩，我们人人手里都握着一块老乡送的向日葵，刚刚拨去花穗的瓜子很甜很解渴。
窑子上就如它的名字，高高地静卧在坡上。一男一女正在往拖拉机上放成捆的胡麻，我们经过时，歇了问：“今年收成好哇？”这句话已经快成了他的口头禅。女人说，“好，我们每天忙，不能像你们一样玩。”他们体会的是劳作的辛苦，还有收成好坏带来的辛与甜，而我们看到的是蓝天映衬的朴实无华的劳动场面，以及他们饱经风霜的面容。他们的生活有让我同情的一面，也有让我羡慕的一面，心里热切希望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。我们都是生活在巨大漩涡中的一粒尘埃，被强大的力量推动着，我无法改变他们贫穷的状况，能做到的就是尊重他们，尊重他们的生活。
一条柏油路像银色缎带优雅地飘在我脚下的平原，这就是图中标注的109国道。新铺的柏油路面反射着阳光，路边还有红砖围起的花坛，内蒙山西交界处立有一碑，是朔州公路分局在2002年12月立的标示：“长链终止处”，看了它的背后说明我也没明白什么叫长链，“2001年全国进行了公路普查，国道109北京-拉萨线在山西境内发生长链8.093公里，此处为长链终点。”安分说他们冬天开车经过此处，还下车留影。几辆载重大卡车隆隆从身边驶过，不知道路面是否够结实，经常承受这样的压力会不会很快变得遍体鳞伤？
接近掌柜窑的地方，有一个大堡子，高大宽厚的墙体，边角有一个折角比较奇特。墙上几个小伙子用普通话和我们打招呼，看装束应该是外面回来探亲的。几年走下来，发现山西还是有些微妙的变化，年轻人在慢慢融入这个社会。
过了板申沟，我们相中了一块营地，上下两层，楼上是树林，就做了卧室，楼下是土豆地，就做了厨房，点篝火烤土豆。
歇了扛着三角架去很远的楼子上面拍收土豆的人与车，疲惫的我一屁股坐在边墙上，等待即将到来的落日。当太阳开始滑落的时候，我大声向地里的竹子和铁片儿呼喊，于是他们迈开大步向高处奔跑，为了看见那精彩的一霎那。也许那个时刻太短暂了才更加美丽，丝丝墨色云彩怎么也没有挽留住红彤彤的太阳，天地间很快进入了黑暗与寒冷。
本帖由 layla 于2003-10-22 11:48:58发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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